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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我有藥(1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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倪澈醒來的時候天都已經黑透了,她下意識伸手到枕邊去摸手機,摸到了童潛幫她塞在枕頭下面的藥盒,才想起來自己這不是在家,那個摔壞的手機也沒帶在身上。

卻沒想到一擡頭,看到了身旁小桌上放著完好無損的一部手機,跟自己的一模一樣。她拿起來打開試了試,的確是自己的,屏幕已經換好了,是童潛幫她修的?

小護士進來幫她測體溫,“倪醫生,還是有點兒低燒,等會兒還有兩袋液體,我準備一下過來幫你輸。”

“我睡著的時候,有沒有人來過?”

“有啊,小銅錢和朱醫生他們來過,看你睡著就沒進來打擾。”

景澄你個大混蛋,居然看都不來看我一眼!

童潛悄悄地推門進來,看著護士正在準備給倪澈輸液,站在旁邊圍觀,“這次紮左手吧,等會兒她吃飯方便點。”

倪澈這才看見他還提著一只便利袋,看來又是來投餵她的,心裏暖了一下,“九點多了你還不回學校?東西放下趕緊走吧。”

“我不著急,你都昏睡了一整天了,估計晚上也沒什麽覺了,我陪你說會兒話。”童潛將袋子拆開,一樣樣往小桌上放吃的,“後街新開的店,西式煎餅,也不知道好不好吃。”

他買來的都是可以用手直接拿著吃的,這小孩兒就是心細,知道她勺子筷子都用不利索。

倪澈一怔的工夫,童潛撕開一張濕紙巾,拉過她的右手就幫她擦上了,跟對待某種精密儀器似的,連指縫都擦了個遍,還有意避開她食指被劃破的傷口。

倪澈也不好意思硬躲,那樣就好像真的有什麽似的,只好不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一番照顧。

“謝謝你幫我修手機,多少錢,我轉給你,不許不要。”

童潛一臉茫然,“修什麽手機?”

“別裝了,”倪澈往小桌上一指,“我摔壞的屏幕是你幫我換好的吧。”

童潛眼睛瞪得圓圓的,“真不是我,我要是給你做了什麽好事兒還生怕你不知道呢!再說盛師兄那邊今天特忙,半小時前我還在手術室呢,哪有時間幫你修手機去。”

他蹙著眉想了一會兒,“應該是那個警察吧,他來找過你,兇得像土匪一樣,以為是我把你給拐賣了呢。”

倪澈咬著煎餅,看似不經意地隨口一問,“他什麽時候來的?我一點兒也不知道。”心裏的小鼓點兒明顯漸密,有些後悔自己一整天都睡得死死的。

“上午吧,沒一會兒就走了,去陪他那個割闌尾的朋友在走廊裏散步了。最看不上這種朝三暮四一腳踏兩船的……”童潛見她臉色不好,音量漸低,把後面的這句抱怨漸漸咽回肚子裏了。

“哦對了,蘇梅英和她老公說想跟你通個視頻。”童潛打開自己的微信,發了個視頻請求過去,見倪澈一臉茫然才想起來解釋,“哦,就是昨晚你們救的那個女的,想跟你說聲謝謝。”

視頻接通,倪澈看見自己在小屏上的模樣實在不怎麽好,但人家已經接進來了,也不好拒絕。

“倪大夫,本來我和我媳婦是想過去看看你,當面說謝謝的,童大夫說你怕肺炎傳染不讓我們去,就只能這樣表示一下了,你們的大恩大德我倆這輩子都忘不了。”那男的說著就對著鏡頭認認真真地鞠了個大躬,五指並攏貼著褲縫兒,腦袋都快磕到腳背上了。

“不用謝,以後你們都會好好的,好好過日子吧。”倪澈示意童潛自己不想多說,童潛就接了過去應付一番。

“還有個事兒,”外放裏那男人的聲音傳過來,“那個警察同志你們知道怎麽聯系嗎?我們也想好好謝謝人家。”

倪澈趕緊對童潛搖了搖頭,童潛會意地敷衍過去。

“快吃東西,不然就涼了。”童潛看得出來她心情突然低落了,心想肯定是因為那個“前前男友”。他從便利袋裏拿出一只紙杯蛋糕,“倪澈,今天是我生日。”

“啊?”倪澈咬著煎餅瞪大眼睛,“那你怎麽沒跟朋友去慶祝?”

“在這兒慶祝不也是一樣的麽?他指了指那個肩負重任的迷你蛋糕。”

“哪有在病房裏慶祝生日的,不吉利,你快回去吧,我頭暈,等會吃完了就接著睡。”

“怎麽還暈?”童潛擡手就探她額頭,這回倪澈趕緊躲開了。

“那你是白羊座?”好像的確挺率直的。

“對,你是哪天生日?”

“我的生日四年才過一次,是不是很低碳環保?”倪澈想起,當年井澄的生日也是2月29日,讓她覺得他倆像是命定的緣分。呵,不過他那個是假身份,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巧合,自己真是太傻了。

“那你可以過農歷,這樣不就每年都有生日了?”童潛將蛋糕撕開,分給倪澈一半,另一半一口塞進嘴裏,“你是雙魚,敏感,愛幻想,忠於愛情。”

說出後四個字,他有點兒後悔,又忍不住接著問,“倪澈,如果你很喜歡一個人,但是對方不喜歡你,你會怎麽辦?”

倪澈咬著蛋糕笑笑說,“那就用槍指著他,逼他必須喜歡我。”

童潛臉上的表情一僵,隨即無奈地笑了笑,“真會開玩笑。”

誰跟你開玩笑了。

倪澈擡手從他白大褂的口袋裏抽出一沓便利貼,放在小桌上一張張撕開,然後開始慢慢折起來。

童潛坐在旁邊看著,“你要折什麽?手還沒好,別弄了。”

她折得的確很吃力,有時一個動作要重覆好幾次才能成功,但慢慢地將各個部位組合在一起,漸漸還真攢出了一只呆萌呆萌的小豬來。

倪澈將小豬擺在童潛面前,“送你的生日禮物。”

“這,還真挺像的,謝謝——”童潛小心地把小豬放在手心裏看,“我要是屬豬就好了,你跟誰學的?”

“跟我大哥學的,我小時候不開心他就會折小豬哄我,每次都是小豬,他不會別的,我也不會。”

童潛的視線落到倪澈臉上,“你有哥哥?我有個姐姐,對我也特別好。你哥在國外嗎,你病了怎麽沒告訴他?”

“我大哥跟我爸媽在一起,他們走了很久了。”

不知是不是因為生病時情感也會跟著脆弱,或者又是當時的氣氛恰好有些煽情,倪澈蜷起腿雙臂交疊伏在膝蓋上,將臉埋進臂彎裏。

童潛突然像是做錯事情的小孩,手足無措,想安慰倪澈又不知如何開口。他心裏一陣陣酸疼,她怎麽這麽慘呢,親人都不在了,愛上個男人又不愛她,病得這麽厲害身邊也沒個親人照顧。

“倪澈,你放心,以後我會保護你的。”小夥子頭腦一熱,突然蹦出來個重誓來。

倪澈將臉在袖子上蹭了蹭,擡起頭來,擠出個笑,“少來了。童潛,祝你生日快樂,永遠都能這麽單純、善良,願你出走半生,歸來仍是少年。”她借鑒了一句流行名言。

童潛卻覺得鼻子一酸,也跟著笑出來,“你還是變著法地說我幼稚。”

只有幼稚的人才會那麽容易相信誓言,輕言“以後”。除非一個人很快就要死去,否則“以後”便是太長的時間,太多的不確定,久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麽模樣,走上哪條道路。

***

三天後,倪澈出了院,又回家休養了兩天便開始上班了。

房東陳老太詳細跟她說了當天景澄上門找人的事兒,話裏話外都是試探,以為倪澈惹了什麽官司。倪澈解釋了半天才勉強消除老人家的疑慮,心想估計今後免費的餡餅應該是沒有了。

蘇梅英因為想跳樓輕生受了點兒驚嚇,又吹了風,前段時間有些感冒,導致換腎手術延期。

倪澈回來上班沒多久,就被主任告知,說蘇家人想請她給這臺手術做麻醉,大概覺得她是蘇梅英的救命恩人,拿她當個高照的福星來用。

倪澈覺得沒什麽,便應下來。

自從受傷那晚景澄送她回家,盯著她吃了一頓飯之後,倪澈就再也沒有見過景澄。

這會兒她才明白,原以為回到這座城市就會看到一直守在這裏的那個人,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樣接近,她甚至連他的一個電話都沒有。

彼此間有如兩個世界一般涇渭分明的距離感又慢慢橫亙在她心裏,堵得人透不過氣來。

蘇梅英夫婦手術的那天,像是個腎內科的大日子,連媒體都來了人跟蹤報道。

想來也是,如今這世上患難真情實在太過稀缺,大家都在計較對方給得不夠多,遇到個追著趕著付出的,要麽被人當成傻瓜嘲笑,要麽被輿論拿去消費。

倪澈把自己裏裏外外遮了個嚴實,早早就戴上了帽子口罩,好在手術室內是禁止拍攝的,工作開始之後她反而松了口氣。

兩組人馬,兩邊的手術同時進行,因為備受關註所以氣氛多少有些凝重,連手術室開心果盛十二都顯得低調奢華有內涵了。只暗戳戳地凹了幾個騷氣的造型來活躍氣氛,把不得不說的話改成了美聲男低音。

倪澈熟練地做好蘇梅英這邊的全麻,鮮活的腎臟從丈夫的身體裏取出來,經過處理,隨即被移植到妻子的體內。經過全體醫護五個小時的奮戰,手術圓滿成功。

倪澈大病初愈,體力還有些跟不上,一臺手術下來,無菌服的後背都被虛汗浸透了。整個過程她非常盡力,覺得這是她和景澄兩個人一同挽救的一條生命,她非常希望這個向死而生的女孩能夠帶著丈夫深深的愛好好活下去。

卻沒想到一周後,倪澈值班的一個晚上,突發變故。

蘇梅英雖然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排異反應,但術後出現了腎移植患者常見的肺部感染,起初並不嚴重,那晚卻突然出現了高燒昏迷以及肺水腫等一系列重癥反應。

主治醫生在前一天已經停掉了免疫抑制劑,這會兒被匆忙叫回來,顯得相當束手無策,直接簽出了一紙病危通知。

包括倪澈在內的五位醫生參與了歷時四個小時的搶救,仍然回天乏術,蘇梅英在淩晨五點二十七分,太陽探出第一縷晨曦的時候,被宣告死亡。

第二天童潛來上班的時候才聽說了這個噩耗,他見倪澈的背包還在座位上,等了好一會兒卻不見她人,登時覺得情況不太對。

他來來回回地到處找倪澈,最後在蘇梅英當初打算跳樓的那個步梯間發現了她。倪澈整個人蜷縮在墻角的暗影裏,躲開了所有陽光。

“已經盡力了,倪澈,生老病死都是正常的生命過程,你當醫生不應該沒有心理準備。”童潛盡量放輕聲音。

倪澈搖搖頭,“我不是看不得有人死,而是看不得愛她的人那麽難過……這世上沒人疼沒人愛的人死乞白賴地活了過來,被人牽腸掛肚的卻撒手走了,是不是很諷刺?”

她想起那天勸蘇梅英要為愛她的人好好活下去,蘇梅英聽話了,還特別信任她,願意將自己的生死托付給他們,他們卻讓她失望了,給了她她最不想要的那個結局,讓那個心碎的丈夫失去一個腎也失去了愛人。

“倪澈,你想說誰沒人疼沒人愛?你嗎?!”童潛緊緊抓住她的胳膊,“你在這等我!”

幾分鐘之後,童潛去而覆返,舉著手機上一張圖片給她看。

那是一張從病歷中拍下來的緊急聯系人,滕青的病歷,她填的是景澄的手機號,“你打給他,跟他當面說清楚不就行了?喜歡一個人有那麽覆雜嗎,愛就在一起,不愛就分開,你這樣一天天折磨自己又是何苦呢?如果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,你就用槍逼著他喜歡你,不是你說的嗎?”

倪澈滑開手機,對著屏幕輸入那一串號碼,點擊撥出,屏幕上竟然顯示出了通訊錄裏已存儲的一個號碼,備註名只有一個大寫字母:J。

她突然切斷了電話,怔怔地看著通訊錄裏那條號碼,這是什麽時候存入的,是景澄幫她換手機屏的時候留下的嗎?他留電話給她是什麽意思,告訴她債務人不會跑路嗎?

倪澈晃晃悠悠站起身,朝童潛擺了擺手,“累了,下班了,明天見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手機被人做手腳咯,澈澈小心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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